湫

怀孕的小蘑菇（6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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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研究所测试了菌丝的辐射范围，陆沨的那块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，但是足以保护以它为中心两米以内的所有东西，而提取液效果差一些，但是经过计算，只要数量足够，就能保护一架战斗机并且通过分散，能让范围变得更大。

        基地的所有人一时都燃起了希望，但是菌丝不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纪博士担任负责人，他抓耳挠腮地思考怎么向陆沨开口要安折的菌丝，要知道安折的菌丝相当于血液，透支太多会要了他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换成是一个正常人，有人找你要抽你怀孕的媳妇的血，谁能答应？

        果不其然，纪博士一张嘴，陆沨的眉头就拧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能让安折过来，基地太危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博士急中生智:“没说要让小可爱过来，反正都是来来回回一趟，与其让他过来，不如我们过去，只需要覆盖十架战斗机就足够了，加上研制炸弹的，换成血液不到400cc，有我看着，威胁不了你的老婆孩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沨没有说话，气氛诡异地凝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纪博士的电话响了起来，是安折打过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，他说:“纪博士，基地是不是需要我的菌丝？我不方便过去，你能不能过来取？别告诉陆沨，求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完安折所有话的陆沨心头一跳，他拿过纪博士的通讯器，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他还是没有说话，陆沨把通讯器递了回去，沉默着走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纪博士，你怎么不说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没事，安折，谢谢你啊。”纪博士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比起世界的安危，菌丝而已，没了可以再长嘛。”安折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，纪博士也不自觉地放下了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我准备一下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获取菌丝工作在安折的配合下顺利完成，陆沨自始而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纪博士将菌丝放进密封箱里，再次对安折道了谢，叮嘱他照顾身体之后就急匆匆赶回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纪博士一走，安折的脸瞬间就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坐在软椅上，差点从上面摔下来。研究所所有人几乎全程盯着，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安折抬到床上。葡萄糖溶液不要命地拆，给晕过去的安折回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意识模糊，昏过去前，想的竟然是：

真好，终于可以睡一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天夜里凌晨4点，安折被小腹里传来的剧痛弄醒，他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，就连被褥都湿了一片。痛感一阵强过一阵，让安折连手都抬不起来，嘴唇不知不觉就咬出了血。挣扎之下他压到了呼救按钮，应急灯立刻照亮了整个医院，医护人员几乎是飞进来的，顾不上困倦，在灯的照明下床单露出真面目——鲜红得可怖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，早产加上大出血把安折逼上了鬼门关，波利半夜被电话惊醒，连睡衣都没有换就匆匆地跑到抢救室外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被拒之门外的还有很多安折的邻居，甚至是照看植物园的大爷都拄着拐杖一头汗。

        抢救二字亮着红灯，此刻是如此刺眼。一墙之隔的安折在里面命悬一线，孩子被迫剖腹取出，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流，手术台上血红一片，那是安折飞速流逝的生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人类进入末世以来，医疗就显得尤为重要，为此研发出了适配任何血型的抢救用血，高地研究所也有储备，此刻血库里能用的血全都调来了，但是安折的身体此刻就像一个一边抽水一边放水的泳池，根本供不应求。

        孩子是早产儿，在取出之后安静得让所有人的心里悬起了一块大石头。孩子被即刻送去了另一个抢救室，父子二人脖子上双双架着死神的镰刀，叫嚣着要夺取他们的生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奇迹发生了，在流掉一个人身上的所有血液量之后，安折的菌丝自动合拢，出血口自己愈合，在瞬间便停止出血。另一边的孩子也在抢救下转危为安，红色的抢救牌蓦然转绿，沉寂了两秒后，抢救室外面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推到了重症监护室，因为情况特殊，所以监护室里放置了保温箱，让父子二人待在一起方便照顾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昏睡了三天才悠悠转醒，睁开眼，发现病床边围了好大一圈人。安折懵了一下，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，问道:“宝宝呢？宝宝有没有事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护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，指了下另一边的保温箱道“小宝贝在保温箱里睡着呢，还没有睁眼，已经稳定下来了，很健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安折点了点头，挣扎着坐起身。他身上没有任何刀口，这些痕迹通通都在那场奇迹的自我疗愈中化作飞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可以出院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波利从人群中挤出来，说:“不行，你得观察几天”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扁扁嘴，点了头。接着又看向波利，“陆沨知道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波利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天后，安折带着孩子回到屋子里，不愧是跟安折一脉相承的娃娃，生命力非常惊人，过了两天就已经一切正常，未发育完全的器官都已经快速地发育完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叮嘱所有人不要告诉陆沨，一个字也不要透露。过些天，宝宝睁了眼，是极光的颜色。安折很开心，一天到晚“安安”地叫个不停，宝宝身体软软的窝在安折臂弯里，很是喜欢这个名字，叫一下就咯咯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安安的瞳色跟陆沨一样，睫毛又长又翘，眉型漂亮，其他地方都像极了安折，鼻子小巧微翘，胎毛细软趴在头皮上，皮肤雪白，活似一个柜台里精致的洋娃娃。安折爱不释手，安安也很乖，不哭不闹，除了要按时喂奶，几乎不给安折添什么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午后喜欢抱着安安坐在阳台的躺椅上，就像怀孕时陆沨抱着他那样。清风卷着如火红枫吹到安折身边，颤颤巍巍地飘到安安手中。安安的小手软绵绵的，兴奋地把枫叶举到安折面前。安折高兴地收下了这个小礼物，亲了亲安安的小脸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怜爱地看着安安的笑容，抱歉道:“陆爸爸会照顾好你的……别怪爸爸不要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安安听不懂，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安折。和陆沨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涌动着极光，安折盯着这双眼睛看了很久，似乎在透过它看着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爸爸永远爱你。”安折说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波利一早醒来，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婴儿车，安安躺在里面睡得正香。枕边是一个字条，上面写着一行字:代我照看好他，别告诉陆沨。——安折

        波利眼里盛满悲悯，他看了看婴儿车里好梦的漂亮宝宝，不禁扼腕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命运弄人啊。

       安安惊醒了，他迷茫地环顾四周，没看见熟悉的人，登时泪如泉涌，张开嘹亮的嗓门哭了起来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安折知道今天研究所会有一架开去北方基地的飞机，凌晨5点出发。他摸准时间把安安安顿好，就化成菌丝悄无声息地缠到了飞机的一个角落里。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，飞机落到了北方基地的机场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在陆沨的电脑上看见今天要开始轰炸行动，在安折照顾安安的这段时间里，射线范围已经几乎覆盖全球，各大基地相继沦陷。有时人们还在睡眠中，磁极保护装置就已经在畸变中化成一团沥青，所有人暴露在死神的镰刀下，在不可控制的畸变中自我融化。整座城，在须臾之间迸裂开凄厉的惨叫，以喷薄而出的血液书写扭曲的毁灭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个基地还在与毁灭对抗，即便各基地已经在全力展开人口转移工作，但人类数量还是剧减，轰炸刻不容缓，所有准备工作恨不得开启十倍速。研究员一天到晚靠咖啡续命，不分昼夜地加班，就为了在最后一次挣扎中取得胜利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贡献的菌丝已经全部提取完毕投入使用，大部分提取液被分散到十架战斗机中。提取液的效力比防护服强得多，经过测试，能在放射源500米处的强度中维持1.6个小时，还有一块菌丝被用于制造炸弹，以保证炸药能顺利进行反应。炸药已经安排一架战斗机安装完毕，经过勘测，放射源的外部有一层强度非常高的保护壳，不具有放射性，先前采样回去测试了强度，量身定制了炸药，破坏力强，并且为了集中火力，还把爆炸范围集中在了方圆5米内，剧烈的反应被集中在狭小的空间里，爆炸时能炸成通天的一根火柱，能保证放射源被炸得连灰都不剩。电磁波信号没办法在畸变射线中远距离传播，于是安排了十架战机，都配备了炸弹按钮防止出现失灵的状况。引爆之后再发射导弹集中轰炸，俗称补刀。

        由于提取液的时长有限，而且射线范围还在不断扩大，安折所乘的飞机一落地，就听见战斗机引擎轰鸣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基地被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中，及时天光大亮也没有任何人感到光明。军人们表情严肃，动作迅捷地登上战斗机，安折借助自身形态优势，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其中一架战斗机。

        通话频道传来报备的声音，话语铿锵有力，“陆指挥，战机全部准备完毕，一切正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沨按下通话键，简短地发布命令:“出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安折攀附的战机恰好处在尾巴的位置，不太容易被发现。战机速度很快，分秒必争，底下的惨状一掠而过，安折静静地看着千疮百孔的大地，心中默默给陆沨道了个歉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到达了目的地，十架战机分布开来，以放射源为圆心，半径一百米以内设置成包围圈，安折攀附在机顶，与飞机融为一体。他草草看了一下机群，立刻发现了陆沨所在的那一架。

        编号001。

        透过强度极高的防爆玻璃，安折能看见对方严肃的神情，但是距离太远，他看不清那双一向清冷的绿色眼睛。但是没有关系，即使看不清也不妨碍他的视线黏着陆沨不放。安折此刻只想多看一眼，再多看一眼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安折多想看着那双极光般的双眼一辈子，但是似乎不太可能了。安折自嘲般笑了笑。他悄悄伸了一根菌丝下去听机舱里的谈话，通讯频道声音清晰，里面传来从编号001到010十架战斗机飞行员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001号飞行员，准备完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002号飞行员，准备完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准备就绪后，陆沨低沉的声音响起，生死存亡就在此刻——

       “轰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十位飞行员同时按下轰炸键，愿经此一役，再无祸起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一秒。

        两秒。

        炸弹启动，迅速铺满整个放射源，安装于中心位置的轰炸钮炸起红光！

        突然，通讯频道一阵嘈杂，短路的声音刺耳杂乱，安折听见驾驶舱里飞行员不停按着轰炸键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出发前，基地预估被射线覆盖还剩下三个小时，战斗机一来一回根本赶不及，防护服只要踏出战斗机就会顷刻间瓦解。提取液的起效时间所剩无几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，一切都开始了倒计时，如果想毁掉放射源，就必须有人去手动引爆炸弹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这里是距离放射源500米处，只要离开提取液保护范围，人就会原地融化成一团红红白白的液体渗进大地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沨狠狠砸了一下轰炸键，很明显，放射源的强度增大，阻断了电磁波信号，炸弹启动程序中断了，机群登时陷入绝望的境地。这说明，射线至少又吞没了一个基地。他身上带着安折的菌丝，不知道能不能靠近放射源。纪博士也在001号战机里，看出陆沨的意图，即刻就阻拦陆沨这个危险的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块菌丝都没有指甲片那么大，你出去就能被畸变信号融合成一滩水！安折还在研究所等着你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沨动作干净利索，说话间已经穿了几层防护服。如果他不去，谁都活不了，既然横竖都是死，何妨一试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，006号战机脱离了队伍，加足马力，引擎发出撕心裂肺的轰鸣，直直向炸弹撞过去，反而在飞到距离放射源200米左右时哑了火，引擎一声巨响，冒着黑烟坠向地面，炸裂的飞机残块带着火焰飞溅，拉近了和放射源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，007号也开始转向，接着是003，002……

       躺在地上的战机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怒吼着，呼啸着。他们看过生离死别，看过一座城在眼前融化覆灭，他们看着这个世界分崩离析，看着同胞在绝望中死去融进大地……他们在怒斥世界的无情，用尽所有力气抵抗时代巨轮无情的碾压，他们在突然到来的大灭绝面前无所畏惧，他们不为死亡动容，他们为这个世界感到悲哀！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肩抗不变的信念，一个一个地飞蛾扑火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我们应在日暮之时燃烧怒斥、怒斥光明的消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尽管智者深知黑暗终将到来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尽管他们的话语无法再迸发出闪电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向放射源撞去的战机忽然刹住了，因为屏幕上放大的画面里突然闯进了一个男孩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安折钻进驾驶舱恢复原型，飞行员下意识地摸出枪，却发现枪已经被安折的菌丝推得远远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飞行员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，“你做什么？！怎么上来的！”他抽出匕首，步步紧逼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的菌丝把枪捡过来，握在手里:“你现在赶紧飞近放射源放我下来，然后立刻离开，地球能不能继续转，就看你的选择。

        飞行员表情松动，“你要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安折不愿多说，给枪上了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去炸了那个东西，快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飞行员惊讶地看着安折，还想再说，但还是住了嘴。他凝重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瘦弱的男孩，他很漂亮，转身垂着眼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飞行员不知道他来自哪里，但是他身上那种不为万物所动的气质让他下意识服从。他暗暗地为他祈祷，愿苍天留给他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去，就是再不复返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飞近了放射源，安折动作迅捷地跳下战机，对准放射源的高清屏幕上赫然显示出安折的身影，010号机顶的警告灯亮起，所有战机即刻飞离，陆沨瞳孔地震，纪博士的惊叫响彻耳畔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

        安折动作很快，眨眼间他的手就已经放在了按钮上，迅捷程度完全不容他人行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怕遭害

       他知道陆沨能看见自己，所以他扭头面对着001轻轻说了一句话，微微一笑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你与我同在

       苍白的手按下死亡开关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轰鸣响彻大地，粒子在须臾间高速疯撞，亮彻天际的光柱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温度顶穿天穹，爆炸中心的光热温度高到发白！火光瞬间吞噬了安折的身体，窜上云层，滚烫的热浪席卷了方圆五米以内的任何东西，在天地间拔地而起。就像是古中国神话中撑着天的柱子，用一群人的牺牲，用一个人的牺牲，抬起了轰然砸落的苍穹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皮肤雪白的男孩睡在灼目的火光里，化作飞灰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在这悲哀的山巅，

        请用你的眼泪诅咒我、祝福我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战机里的畸变信号检测仪熄了火，危机解除，人类活下来了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屏幕里一片白，爆表的亮度直接让平衡器原地自杀，还活着的人呆愣地盯着屏幕，仿佛还在看着那个男孩从容赴死前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身上有一种神性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似乎是从不可说处来到人间的天使，带着希望一次次扑向火海，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祭延续生存的火烛。他用澄澈的眼眸望着尘世，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神爱世人，神不爱世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爆炸掀起巨浪，冲击着鼓膜。陆沨脑子里一阵轰鸣，天地间只有耳鸣贯穿着他的神经，他双眼通红，手在桌面上扣得血肉模糊，他似乎在这个瞬间被抽走了灵魂，跟着安折一起随风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沨听不见安折说的话，但是他能读懂唇语。

        安折说，

        孩子的眼睛是绿色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火焰为安折凝聚了翅膀，他回眸望了一眼人间，飞往梦栖息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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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appy  end 真的真的相信我

小虐怡情

下一章应该就完结了~~